品香,自古就深受文人喜爱。自唐宋时代开始,随着沉香和檀香等香料大量涌入中原并开始在民间普及之后,文人阶层就成了引领用香潮流的主力军。在文人玩家的带动下,玩赏沉香从单一的闻香发展成了“纹、质、形、香、意”全方位的品鉴。并一步一步将对沉香的欣赏和玩法推向极致,引导人们从各个方面去感悟沉香的美。这时文人们发现,沉香不单单带给他们一种生理上的快乐,而且沉香用自已独特的魅力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、熏陶着他们。原本只是五彩的世界,突然间变得香味万千,这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,是一个不为他们所熟知的新的世界,这个世界是由香味所组成的,在这里美被重新定义和诠释。这一切都大大拓宽了文人的思路,开阔了文人的眼界。同时也使他们对美有了进一步理解。再后来,文人墨客又将自己对世界的理解、对众生的关爱以及对自己的期许和勉励都注入到了沉香之中。至此,沉香已经完全不再是一种香料,而是一扇通往文化和艺术新领域的大门,无数的文人通过沉香去领略新的美学真谛、扩展自己的认识和眼界,从而提升自己的艺术修为。
而当有了香篆后就可以不再频繁地手工投放沉香,既可以节省时间、减少麻烦,又有效地控制了沉香的投放量,还可以让沉香慢慢燃烧,大大延长同样投量的沉香的总发香时间,这是一种比较方便、经济、实用的沉香使用方式。香印原本只是一个生活实用工具,但很快就成了一个融金石雕刻、书法、绘画于一体的工艺品,而打香篆这个本来是劳动的行为,下变成了一种寓教于乐的趣事。玩香篆者,也不再是添香料的仆从而变成了文人雅士。
东晋王羲之书写的千古名帖《兰亭序》中,全文总共出现了二十个“之”字、七个“不字、五个“怀”字,没有一个是相同的,并且各个随势入法,被解缙赞为“增一分太长,亏一分太短”,叫人叹为观止。也许独立去看这些字中一定有一些在架构上不如印刷体合理,但放在《兰亭序》中却是合理至极、完美至极。要想达到这种境界,不仅需要数十年的苦功,更要有超越一般人的综合修养。这种修养不是练字能练出来的,而是靠各种形式的熏陶。中国人认为百川入海、万法归宗,各种艺术是殊途同归的,善于触类旁通的中国人,经常借它山之石以攻玉。本门之外的其他艺术中获取养分。兼容并蓄、融会贯通、相互印证互为借鉴,只有这样才能全方位提升自己的艺术修养。所以书法界常有这么一句话“功夫在字外”,讲得也是这个道理。就连王羲之作为“书圣”,也是如此。据《晋书》记载,王羲之不但字写得好,而且文采好,精通多种技艺并通晓道家学说,也正是吸收了来自各方面的艺术精华才缔造出了中国的书圣。同样,不要小瞧简单的香篆和玩香,看似玩物的沉香却可以提升一个人的艺术修养。
不仅如此,沉香还可以陶冶情操。玩沉香者,若把沉香简单地看作只是一种香料,哪怕认为沉香是天下最昂贵的香料,也还是委屈它了。沉香是香料中最具有内涵、最有文化和思想的香料。迷恋其稀有或忘情于其香气,都不算懂沉香,只有能从沉香中有所感悟的人才能真正读懂沉香。所谓一草一木皆是学问,在沉香的香气中我们可以去与自然做交流,能领悟山川的秀美;观其烟与味的变幻可体会万物变化的妙法。在品沉香时,仁者闻之如山,智者嗅之若水,你怎么看待它就会怎么感知它。借一个典故说事,那叫“佛的眼中是佛,牛屎的眼中是牛屎”。而就是在沉香润物细无声的香气中,对人间的大爱和对自然的崇敬都在慢慢地增长,这无疑会使一个人的情操更高尚。
很多年前,笔者曾读过清代大才子纳兰性德的《梦江南》,“昏鸦尽,小立恨因谁?急雪乍翻香阁絮,轻风吹到胆瓶梅,心字已成灰。”相信很多读者都会把这首词的最后一句“心字已成灰”理解为当时词人死灰一般的心情。实际上也的确如此,但词人的才情却不仅仅如此时隔多年,当笔者学习沉香后,一次不经意间,发现了这么一个“心纹饰的香篆,突然,对纳兰的这首词有了一个新的认知。“急雪乍翻香阁絮,轻风吹到胆瓶梅,心字已成灰”描写的场景应该是这样:一阵疾风卷着雪花飞掠过书房门外,多像是今年春天暖阁外飞舞的柳絮。窗边几案上的胆瓶里斜插着一只梅,被透窗而入的风吹得轻轻晃动。多么熟悉的场景,但花已枯,摇摇欲坠,炉已冷,没了烟火,只因添香的红袖已逝。孤梅啊,别怪无人打理,没看见香篆炉中的“心”字印香吗?那就是我的心,早已成灰。